Tuesday, April 7, 2009

活到老、學到老—話中有人在

數週前在先驅初院的講演以後,感觸良多。當天在博客所記,只陳其緒,未克暢懷。演講一周後一位同事跟我談起此事,思緒再起波瀾,於是率爾操觚,草就下文,本來打算投稿與《聯合早報·言論版》,可惜冗事纏身,文章於是擱置多時。今天心血來潮,終於投稿于《早報》。如有下文。再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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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中文系與本地某初級學院合辦了一個有關中國通識(China Studies)課程的講座,地點在該所學校。在前往講座禮堂的路上,看到不少該校的信條(creed),或者說校訓,全都是英文,當時頗愕然,也頓感無奈。難怪該校開設的中國通識課程是用英文講授的了。

本地華社常常有人批評政府在許多公衆場所都只有英文的指示牌,好幾年前,這種情況連牛車水也不例外。今天看到主辦學校的英文信條,實在欲語無言了。一所教授中國通識課程的學校,其勉勵學生的種種信條只見英文,不見華文,學生耳濡目染,日復一日,恐怕真正深入他們待教心靈的並非信條的内容,而毋寧是傳達信息的文字本身——所謂學習,一切以英文爲主,甚或只用英文。走往禮堂的途上,環顧校園,無法感受到半點中華文化氣息。

不知這是校方不自覺的失策,抑或是刻意的教育方針?還是經費不足,信條未能以華英雙語並舉?

高中學生學習中國通識課程,私意以爲最重要是培養他們對中華文化有一份親切感,知識尚在其次。學生自身能夠親切感受到華文的美感以及文字蘊涵的情味,文字所要表達的道理由此得以開顯,感染和默化於是漸漸見效。所謂文化認同,實際上是這樣培養而成的。信條也好,校訓也好,在潛移默化的過程中,文字所要表達的道理就不容易流為冰冷的學習對象,也就是所謂教條。也許在年輕而易於反叛的學子眼中,華文和華文老師也並非只會懵然説教了。

主辦學校的第一條信條是While I live, I learn。在正式演講之前,我禁不住借題發揮。我說,這條信條,用華文來説,就是活到老,學到老。但我覺得英文的説法難免有一點抽象,有一點疏隔,不夠親切。活到老,學到老,具體親切,又富形象。從文字本身,我們可以受到中華文化的感染。這種感染,不需要什麽解釋的。

我說,While I live, I learn固然重要,但這裏有一個更重要的前提,就是how I live。如果不先學會如何生活,我們恐怕不知所學何事。當然,學以致用,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,生活和學習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。

華人談到教育和讀書,不是從來都以讀書明理、學做人為根本的目的嗎?準此,主辦學校的第一條信條似乎可以改作“讀書明理學做人”,學生念起來,還可以朗朗上口。第二條信條才該是“活到老,學到老”。

另一方面,While I live, I learn的説法難免有一個預設,就是學生是一個汲取知識的器具或容器,只要器具存在,就能夠不斷汲取知識。積舊聞,取新知,無間無斷,直到器具不復存在爲止。

但知識的累積本身到底有何目的?學生是為汲取知識而汲取知識嗎?抑或累積了知識以後就是累積財富的時候了?還是累積了知識以後可以服務社會?或者,更精確地說,累積了知識,最終只是爲人所用?

孔子說:“君子不器。”孔門教授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;所謂六藝,固然各有其用。夫子當然也講求實用,但他警告弟子,不要自甘作器具,以爲人生的抱負。他說:“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。”他的教育深意正在於此。

當今教育,名副其實,真的是“今之學者為人”。我們可不可能,先教學生尊重自己,親切地認識自己的生活,再進而建立自己的生活呢?

2 comments:

  1. 老師,

    這問題可能很笨,我想請教什么是學習生活,或者能不能請老師具體地解釋怎么樣叫做學習生活呢?生活應該怎么樣去學習呢?
    相對于學習知識這個比較明了的學習,學習生活這個概念我覺得很抽象,挺難捕捉的。

    學生
    宥全敬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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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我們平常都愛說人生觀,其實一說人生觀,我們就很容易跟人生脫節了。要注意。While I live, I learn。這就是人生觀。

    別人的人生,說觀也無妨。自己的人生,内省是可以的,但不能執滯在觀上。

    你那麽誠懇來求問,這一番誠懇的心情和態度以及提問時考慮過的語言,都是你的人生的重要内容和有意義的片段。你能夠實實在在地向我請教了,這就是學習生活的一個好例子。如果你學會虛心受教,不也就是學習生活的另一例子了嗎?

    當然,我只是跟你分享交流,並無以老師的身份自居。在這個博客上聊天,我們只是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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